


羊湖边的山渐渐由青转黄,天边的云也渐渐隐退了踪迹。湛蓝的天空下,偶尔还会有几只飞鸟在盘旋。越来越凛冽的风,越来越喘的呼吸提醒我,为期半年的援藏工作已经进入尾声,回家的倒计时滴答滴答开始了。回顾这6个月,似乎刚刚挥手离开家,转眼却又到了说分别的时候。
从刚上山彻夜难眠、说句话就喘,到现在也可以给他们讲上一个小时的课;从查房时,依靠当地医生句句翻译,到现在“阿佳(姐姐),别动,有点疼”“久(哥哥),现在腿麻了吗?”汉藏混合语句越来越自然。归期已近,回忆在这4300米海拔的180天,太多故事涌上心头。
最后怕的故事:刚到达浪卡子,还在适应高反的时候,夜里一脑疝的病号,出现呼吸抑制。这种情况下,病号随时都会出现呼吸心跳骤停,没办法转送到拉萨。接到医院电话后,我一路小跑赶到医院,气管插管,甘露醇脱水降颅压。争取来的宝贵时间,最终换来了患者在拉萨治疗后,目前正在康复锻炼的结果。抢救完成后我出现了双手麻木、太阳穴跳痛、胸口火烧一般的疼痛,这是高原给我的警告。
最痛心的故事:一名7岁小男孩,去年诊断出肺结核,但是留守家庭没有给他正规治疗,也没有进行复查。当大咯血送到医院的时候,呼吸心跳都已经停止了。气管插管、清理分泌物、心肺复苏,我们用了所有的方法,没能再次从死神手中把他抢救下来。当他奶奶在抢救室门口嚎啕痛哭的时候,参加抢救的我们内心也是相当沉痛。在医院接受规范的治疗,对于内地的我们也许就是打车十分钟的事,但是在这稍微远点的乡镇就是三四个小时的车程。我们眼中的简单,对于他们会难上很多。
最遗憾的故事:21岁的初产妇,产后大出血,出血达到2000ml。我到达产房的时候,产妇已经失血性休克。手边仅有两组外周静脉通路,没有深静脉穿刺包进行穿刺扩容。产妇突然出现呼吸心跳停止,我立即给予气管插管、静推肾上腺素、胸外按压将自主心跳成功拉回。血色素已经快速降到38g/L,医院没有血库,产妇和我都是A+型血,汇报相关领导,申请抽我们的血,进行全血输注。可是医院内没有肝素也没有采血袋,没办法进行紧急输血。手术室刚搬到新院区,没有手术条件,此刻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送到拉萨。坐在120救护车上,一手用复苏球囊辅助呼吸,一手扶着昏迷产妇的肩膀,防止盘山路上出现坠床。“去甲肾上腺素泵注”“肾上腺素泵注”“羟乙基500ml快速输注”在车上不断地调整血管活性药物,维持生命体征。平时4小时的车程,我们花了2个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就赶到拉萨。限速30的盘山路,120司机开出了80的时速,一边抢救,一边呕吐就是当时的我们。遗憾的是,由于失血没有得到及时纠正,最终产妇抢救失败。
最成功的故事:也是一位初产的产妇,给她进行了浪卡子县第一例“无痛分娩”。疼的满身大汗的产妇在麻醉起效后,开心的说:“安吉拉,没有你我肯定坚持不下去了,我会哭的”。我笑着和她说:“我们麻醉医生就是来减轻你们疼痛的。”11月12日22点40分,浪卡子县医院第一例无痛分娩的小伙子顺利呱呱坠地。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时候,产妇的母亲拿了一袋奶渣和青稞零食给我们送过来。虽然听不懂她的话,但是合十的双手,诚恳的眼神,感激的表情,让我们所有在场的医务人员和她一样都特别的开心。
在这半年的时间,和当地医生经历了多个严重多发伤的急救,普外、妇科手术治疗,雷击伤、虫咬伤、烫伤的治疗处理,也学会了锁骨骨折的外固定、肩关节脱位的复位。互为师长,互相学习。在这雅砻大地,我深刻体会到患者治愈后的喜悦,体会到抢救时医疗资源匮乏的无助,体会到解除病痛后他们的感激。在这你会切身体会到当地医生扎根高原付出的汗水,也体会到藏族同胞对我们的认可。他们总是会亲切的喊你“安吉拉”,藏语意为医生,双手合十,伸出舌头,这就是他们对我们的问候。
我是西藏高原的一名“安吉拉”,这会是一个让我终身值得骄傲的称呼。